本文原载于《特区文学·深圳评论》总第10期

《20世纪中国美学史》的灵魂

文/姚文放

高建平教授和他的写作团队所奉献的四大卷《20世纪中国美学史》可谓精彩纷呈、目不暇接。其中让我深感触动的是建平提出的一个观点，即20世纪中国美学，是一个从“美学在中国”到“中国美学”的过程。

 

我觉得，“美学在中国”和“中国美学”这两个概念，前一个概念好理解，关键是后一个概念：什么是“中国美学”？

 

长期以来，人们已经习惯将“中国美学”理解为中国古典美学，从而“中国美学史”似乎就是中国古典美学史的专用名了。从20世纪80年代起国内曾出版过多种《中国美学史》，都将时间截止到清末，甚至外国学者也这样看。建平说起的一事让人印象深刻：波兰学者克里斯蒂娜曾给他提供过一份中国美学的目录，从先秦美学到清代美学结束。建平给她回信，说20 世纪中国也是有美学的，这样的一份目录很不全面。她没有回信，当然建平的意见也没有被采纳。可见无论中外，人们已经习惯了一个等式，即建平所说将中国等同于古代、西方等同于现代。这种等式将一种空间关系变成了一种时间关系。这分明是一种误解。

 

关于什么是“中国美学”？拜读《20世纪中国美学史》以后，觉得可以概括为以下要点：

 

一、中国人对西方美学的态度经历了三大步：一是从西方美学经典中学习；二是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对西方美学进行有选择的接受；三是根据中国美学的自身发展与西方美学形成对话关系。周扬多年前说过，美学研究必须继承两个传统，一是中国古典传统，二是中国现代传统。20世纪初期的中国现代美学，虽然大多还是在转述西方美学思想，但已开始有自己的独特性。人们先是以中国的实例作为西方美学的佐证，然后又逐渐关注中国美学本身的建构。此说基本上也就是中国的美学“三步走”的意思。而这最后一步，也就是建平所说的“中国美学”。

 

二、肯定美学的从“美学在中国”到“中国美学”的发展历程，并不意味着把20世纪中国美学的发展截然分为两段，前一段是“美学在中国”，后一段是“中国美学”；前一段是吸收西方，后一段是自主创造。而是这两者成为一个相互连续、无缝对接的过程。一方面，实际上，自主创造的活动早就开始了，从王国维的“孔子的美育主义”、蔡元培的“以美育代宗教”，就已有自主创造的苗头；另一方面，吸收西方的活动到现在也没有结束，今天受到普遍关注的“生态美学”“身体美学”等，也还受到西方美学的影响，不过其随之而来的自主创造较以前更加自觉、更加快捷，吸收西方思想与自主创新几乎同步。

 

三、说起“中国美学”，那就与中国古典美学脱不开干系。以往的做法有两种，一是将“中国美学”与“中国古典美学”画等号；二是将“中国美学”变成 “中国古代美学”＋“中国现代美学”两块。前者采取的办法是回到古代，对近代及20世纪以来本土美学的巨大进展一概否定，主张恢复古人的美学话语。而后者采取的办法则是用现代美学来改造古代美学。总之，两者对近代及20世纪以来的中国美学取得的成就统统“加括号”予以搁置。显而易见，这两者都不是建平所说的“中国美学”。

 

四、从“美学在中国”走向“中国美学”，还有一个要义，即从中国从古到今的文学艺术理论中汲取营养，直接发展出一种适合中国文学艺术的美学理论。中华民族有着深厚的文学艺术传统，拥有丰富的文学艺术创作经验，应该对这些传统进行研究，将这些创作经验发扬光大，从而形成一种对中国文化具有独特解释力的中国美学。

 

综上所述，建平要确立的“中国美学”，不是以往所说的“中国美学”，而是有其特定的内涵，它有两大要义：

 

一方面，中国美学要在不断与国外美学的对话中吸收美学的最新成果，在一个对话和互动的语境之中发展自身。另一方面，中国美学必须扎根于中国文学与艺术实践之中，从而形成自身的文学审美和艺术美学。只有做到这两点的高度融合，才是真正的“中国美学”。这种崭新的“中国美学”，对于这部《20世纪中国美学史》的书写既是价值观，又是方法论，或者说，大力建构“中国美学”乃是一部《20世纪中国美学史》的灵魂。

 

【作者单位】 扬州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