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莫:写字的人尽绵薄之力去发声
(资深媒体人、写作者、FM105.7珠江之声主持人)
节前拿到这本书。我自己也是一个写字的人。写字这件事情,我相信小满也经历过这个过程,刚开始觉得自己是写字的,我一定要把那字写得“漂亮”。但现在我反而认为:写字一定要用最简单的话,但是表达的是最深层的情感。所以刚拿到书的第一反应就是:写得好!没有华丽辞藻,都是用最朴实的语言写母亲的经历。
看前半段时,我的整体感觉还是:一个来深圳生活的姑娘,恰好又从事文字工作,就有点像冯唐说的“内心肿胀”——要表达对母亲的情感,和将母亲接来深圳以后的生活等等冲突,要把它努力地表达出来……慢慢往后看,我的感觉发生了变化,阅读的感受发生了变化。感觉,这本书所描写的群体慢慢呈现出来,不是写春香,而是写“春香们”。
阅读的过程中让我想起了一件旧事。某年的一天,我在深圳打出租车。上了车以后,那个湖南师傅那天可能心情不好,然后我又催得急,他就突然发表了一段让我很吃惊的话。他说:“我们湖南现在也有自贸区了,很快我就要回家了,不给你们打工,不给你们开出租了。”接下来他还说:“到时候我们都走了,就没有人给你们开出租车、没有人给你们做保洁、没有人给你们做保姆……你们深圳就变成一座空城了……”
我惊呆了:“大哥,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乘客啊,跟你一样的打工族!”
这个(事情)背后透露出来一个信息:第一,他把我设置成了“假想敌”,认为你坐出租车,“我”是给你服务的;第二,他预设了跟你是对立关系。他觉得,作为出租车司机,我和我代表的保洁、家政……跟你们是对立的。所以一旦我们离开了,你们就是一座空城。他说得对不对?他说得特别对,因为一旦这群人离开了我们这个城市就是一座空城。
当时听完以后,我赶紧很怂地跟他说:“大哥,其实我跟你一样是打工的,你别走哈,我舍不得……”我尝试让他心情好一点。实际上,这样一群人跟我们就是共生的关系,我们缺不了他们。
这本书带给我的一个感受是,它写出了“春香们”,刚才几位老师也从社会学等等角度阐述了。这本书两类人群都需要读:第一类,是所有人;第二类,还是所有人。为什么?第一,作为普罗大众的我们所有人,其实看到的是小满在无意中,把母亲春香以及她代表的这个人群给写出来了,这个人群就是我们的妈妈、我们的二姨、我们的三舅母……等等之类。第二,这个人群,就像饼干在书的《后记》里面写道的,TA们以超高强度的工作,在支撑着我们这个社会,默默在后面。我们每一个普通人都应该阅读这本书,应该感谢这样的人群。
有可能的话,请制度的规划设计者们好好看一看。就像温铁军老师说的:往后倒三代,谁不是农民,不是依靠土地生活的人,我们有什么可高高在上的?这就是你的家人、你的亲戚、你的朋友,我们应该怎么对待他们。这本书对小满来讲,是个人的一小步,对这个社会来讲,真的是一大步。它被出版的意义,除了刚才魏老师说的,代表着一个不能够或不会发出声音的人群,发出了声音,由他们的亲人代替他们发出了声音。可能这个事情不是单单发生在深圳,还有北、上、广……而对这个熟视无睹的人群的书写,某种意义上是社会的一种进步。匡匡也分享了她的经验,我们也看到如今我们的社会,观念也在发生变化,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看到小满继续写。我觉得这是我们写字的人,应该去关注的,尽我们的绵薄之力。
黄东和:有烟火气,就是人文关怀
(作家、深圳青年杂志社副总编辑)
文学再不一定是职业作家才能写的文字了,小满也很专业,实际上现在人人都是作家。自媒体时代,人人都可以写。在座各位都可以写,在手机上写一段话,话写长一点,以致写成一个系列,基本上就是一种创作了。别人可以帮我们发声,我们自己也可以写,这就是“全民写作”。我是负责
“深圳全民写作计划”的,又叫深圳社区文学大赛,奖项就叫睦邻文学奖,鼓励你写深圳、写自己、写周遭。我们有一句slogan用了十多年,援引木心的话:“所谓人文关怀,是邻家传来的焦锅味”,其实就是烟火气。有烟火气,就是人文关怀。我觉得《我的母亲做保洁》,小满的这本书,就是有烟火气的。
我很同意《书都》杂志对这本书的介绍,其中有一句话:张小满觉得与其说是母亲融入了深圳的生活,不如说是她把原先乡土社会的逻辑用到了城市,这其实就是中国城市化和现代化过程当中,乡土经验跟城市经验不同步所产生的矛盾。张小满写这本书的起心动念是要缓解自己和母亲之间的矛盾,增进自己对母亲的理解,也希望母亲对自己多一点理解。这太对了,这是文学在当今生活中应有的姿态。中国文人、知识分子,很容易掉进“下属群体话语陷阱”,老是帮一边说话,激化社会矛盾。所以,我特别担心小满的这本书会陷入这样的话语陷阱。很庆幸,我翻遍这本书,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我估计是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中,本身就有商量着写,综合着各方面的意见,最后达成妥协的意思。这是一份各方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的文本,而不是偏执一词的单方面的意见表达,这种写作方式和意见表达,太难能可贵了,非常符合“社区睦邻运动”的核心理念。
韩湛宁:母亲与背后的乡土社会
(深圳亚洲铜设计顾问有限公司创始人)
我特别开心《我的母亲做保洁》这本书能被讨论,虽然我们的讨论不是一个特别对公众公开的活动,但是我认为会是一场特别深入的讨论。比如,我们谈的不是一本书,像刚才谈的是作者张小满和母亲的故事,实际上我们就从这本书看到小满和她的母亲的,也因此看到我们和自己母亲的。这就是推荐这本书来 “一鉴阅读”的原因。可能小满到来之后会获得很多赞誉,但是我想我们也会有一点不一样的声音,我们讨论得可能更深入,因为“一鉴阅读”不是一个完全说好话的地方,但是我觉得对作者会有益的。刚才魏甫华、黄东和他俩聊得很深,特别好,张老师和匡匡虽然谈的跟这本书关系不是很大,但是从这本书出发聊到我们更需要关注的话题,我想这就是“一鉴阅读”的意义,我们不是就书而谈书。
首先,这本书我是在“得到”上看电子书的,看完之后很感动,很喜欢。其实我不知道是她写的,因为“张小满”这名字我不熟,她的本名不是叫张小满,所以我就没有联想到,包括她老公饼干,我也没有联想到,他俩我都认识了很长时间。所以我说这本书写得太好了,与认不认识作者无关,我看完之后就给很多人推荐。我推荐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这两年一直关注非虚构写作,比如易小荷的《盐镇》我就特别喜欢,到处推荐。还有《我在北京送快递》等,都特别好。这两年好多非虚构写作,我觉得特别好。
在我们今天这种城市下,很多我们原来看不到,我们不了解的行业、群体通过非虚构的文学方式被提出来,被放大。去年我见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老师,和他说,您提这个“非虚构”特别牛,通过文学,把不被关注的领域放大了,超越了文学。因为“非虚构”是李敬泽老师提出来的,他在《人民文学》做主编的时候设了“非虚构”栏目,他创造了这个词。我觉得“非虚构”是这些年非常重要的写作,甚至很多作品比纯粹的小说还要有影响力、有冲击力。我是从这个角度看《我的母亲做保洁》。
有一天我在翻朋友圈,因为我朋友圈人特别多,经常有好多信息我来不及看。有一天我突然看到小满给我发了好长时间的一条消息,说:“韩老师,我出了一本书叫《我的母亲做保洁》,是用张小满的笔名写的。”,我很惊讶,马上就回她“啊,是你写的?”我说这本我都看完了,真是太棒了,我已经给好多人推荐了。我知道是她写的我就特别开心,因为她原来是很优秀的记者,很早就采访过我,我关注她很长时间了。你关注的年轻人,突然告诉你她的新成就,你就会觉得特别高兴。
还有一点,我是20世纪70年代生人,我比小满的妈妈春香年纪小一点点。这个时候,发现我们是同龄人,但是我们这代人的生活是多么不同。还有一个,我看她书里写的故事,发现我们两家人住得很近,我也常去她妈妈做保洁的那个商场吃饭,突然发现她在我的生活范围内,觉得这个故事跟我有关。而且她老家陕西商洛,距离我老家芮城也很近,芮城在山西最南部,靠近陕西的潼关,潼关过去就是商洛,就是大几十公里的距离。所以当你忽然发现,你喜欢的一本书还跟你有关系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说不清的动力想要做点什么,比如我就到处跟人推荐这本书。
这是先把前传说一下。回到正题,我觉得这本书有三个维度:
第一,我们从书里看到了做保洁的母亲——春香这个人,她自己的故事,她的性格,她独特的回忆时间的方式,她对女儿的爱,她的臭脾气;她来到深圳的碰壁和被接纳,识字、用智能手机、学会看女儿的文章,她来到深圳之后的成长与变化,非常生动。这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在深圳这样的大都会里的生存故事,是大时代里的普通人的故事,有着极为罕见的社会样本和文学样本上的意义。
第二,看到了“我”与“母亲”的故事,就是作者小满与妈妈春香的冲突与和解。像这种纠缠、冲突,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事。实际上,很多时候我们很多人,成年以后离家外出,都没有机会去长时间和自己的母亲相处,也没有机会去正视自己和母亲的冲突。小满这本书告诉我们,恰恰是在我们正视之后,我们去争吵、发现、讨论、直面,我们的亲情反而更深刻。我们很多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比如我的妈妈之前一直在深圳,帮我照顾孩子,孩子上初中后,妈妈坚持要回老家了。我妈是特别一个开朗的人,亲戚朋友特别多,她在深圳就特别无聊。我爸在老家工作一辈子,同样如此,所以老两口死活要回去,回去他们就特别开心。我妈特别爱帮我们的亲戚,帮各种忙、调解家务事,这就是她的价值感,她有她的逻辑和世界。但是遗憾我太忙了,很少有时间回老家和他们待在一起。
小满的书里谈到她妈妈春香,春香有着她的处世哲学和逻辑。我觉得我妈妈也一样,她们都有着来自熟人社会、乡土社会的逻辑,这个逻辑和我们都市人已经习惯的城市逻辑、陌生人社会是有冲突的。冲突的时候,我们经常是没有去应对和处理,所以书里小满和妈妈这个冲突与和解,我就特别感动。我当时发过朋友圈,我说小满其实写的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母亲。
第三,就是母亲与背后的乡土社会。小满的母亲来自哪里?是这个母亲背后的乡土社会,其实我们绝大多数人,我们所有的亲情、我们的血脉,都是在土地上,我们如何去面对我们的来处?很多时候我们是去回避它的。这其实是乡土社会跟现在城市社会之间转型,或者碰撞时发生的问题,可以约等于费孝通先生谈到的中国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与西方社会的“团体格局”的碰撞。当基于亲情的传统乡土社会的生命经验、生存逻辑遭遇陌生人的都市水泥森林之后,该何去何从?这是这本书隐藏的一个关注现实的主题。这也是我觉得这本书特别好的一个原因。
前面我提到的易小荷《盐镇》里写的那些女性,她观察到那个小镇上的女性的命运,也非常令人震惊。
而小满书写的女性,则是超越了易小荷笔下的女性。因为易小荷是旁观者,是外人,她没有办法干预那些她描写的女性。但是她的描写让社会看见了那些女性,让社会来思考。而小满书写的女性,是她的母亲。小满是与母亲一起面对问题和解决的问题的。我觉得小满正视和母亲的冲突,最后和解,帮助母亲和自己都超越自我,达到更深层的亲情。
另外,我聊一下“打工文学”,也可以说把《我的母亲做保洁》归类进去。但是我特别不喜欢“打工文学”这个词,我觉得应该叫“城市文学”或者“深圳文学”。“打工”这个词本身是有歧视性的,在写字楼、在家里写作,就是文学,在工厂、在工厂宿舍写作就是“打工文学”了?每次我都说,咱们别谈“打工文学”,这就是“深圳文学”,它是我们这个城市的基因。深圳这个城市怎么来的?早期就是“三来一补”的加工制造型城市,这就是我们的来路,我们要正视自己城市的出身。所以我觉得这样的写作应该叫“深圳文学”,而且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现象。
还有一点,我们对这些写作者要关注,对小满这样的年轻作家要关注。我们这个城市对年轻作家重视远远不够。我和南兆旭老师一直在呼吁,深圳要给年轻作家更多的机会和支持。前几天刚参加了一个关于深圳读书月的会议,我就在会上说,我们读书月的“深圳十大好书”评的大多都是大腕名家,对青年作家的关注不够,要多关注;我还建议要新设立一个深圳青年作家奖项,深圳要推我们自己的作家,大家都说我们深圳是文化沙漠,所有名家都是外来的,我们自己的作家大多没有被看见或者没有被真正看见。今天我们《深圳青年》的黄东和、《书都》的魏甫华,这两位杂志社的领导都来了,我觉得特别好,他俩不仅仅是媒体领导,他俩本身的思考和维度也是不一样的,黄东和一直在做深圳睦邻文学奖、还写了《深圳传》等书,魏甫华是学哲学的,一直是研究深圳文化的,二位都是站在更高维度来看深圳的。所以你们代表这个城市怎么看待这批作家的?希望你们多给他们关注,像王诺诺、王大可、张笑宇、张小满这样年轻的作家,还有一些更年轻的像姜二嫚等等。
还有很多很优秀、有潜质的年轻人,我们要去关注、要去推动。比如在坐的匡匡,她刚才讲的在澳洲做保洁的故事,和小满妈妈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我觉得特别生动,强烈建议她写一本《我在澳洲做保洁》。她的保洁工作就是一份工作,一份年轻人愿意去做的、平等的、受人尊敬的体面工作,和国内完全不同的境遇。她代表深圳的年轻一代人面对工作、面对世界的态度,她把那些细节写出来,态度写出来,可能就特别好。而且这样的书也一定会对国内的保洁行业有影响。我建议我们深圳的出版社去关注一下。
再一个就是,我也在思考,我是小满的话,我下一本书写什么?我看到易小荷最近在贵州的大凉山里,观察和体验那里的人群和生活,是在为写作新书做准备。我在想,我是小满的话,我会沿着母亲和她的那一代人写下去,比如姑姑等等,写他们那一代人与今天世界变化的故事,写出乡土社会深层的变化。
我看到作家梁鸿给小满写了推荐,梁鸿的书小满肯定读过。梁鸿写《中国在梁庄》,写了一个中国村庄的结构与变迁,后来又写了走出村庄的梁庄人的书《出梁庄记》,记录他们在外的起起落落,后来,梁鸿再次为梁庄写下《梁庄十年》,记录她十年来对梁庄的持续观察与追问,我觉得特别有借鉴的价值。
我们对一块土地、对一片山川、对一个群体的持续的观察和追问,会经历从点到面的、从质到量的过程。这样更能从社会转型、从社会学去看,也更能看到自身血脉里的东西。这是我关于小满未来的写作的思考。
饼干:折射劳动者普遍的处境
(摄影爱好者)
这本书,我差不多是全程跟小满一起参与的,包括《后记》里也写了我们怎么讨论,有时候一些材料的梳理,可能我们会在公园散步时就会说这个部分怎么再深一步、再写深一点,我们一直有在探讨,直到完成这本书。
这本书出版以后,我们同事经常开玩笑,我是她这本书的经纪人、代言人,因为我经常在朋友圈推介。我现在在一个银行工作,我的同事都是经由我了解到这本书。很意外的是,他们对这本书很关注。我原来以为我的同事相对精英,可能不太会关心这些。我其实挺意外,大家很关注这些。书出来了以后,我们也很关注反馈。很多同事,在我给他们送书或者是推荐之前,他们就买了书,送给楼层的保洁员或者是回家送给自己的保姆。我也送给了我那个楼层的保洁阿姨。她说“我看这个书很久了,感觉像在写我们”。这本书出版了以后,能够得到很多反馈。我觉得像今天这种反馈,对小满应该是很重要的。以前我们交流,我们自己分享各占一半。今天大家真的是畅所欲言,从自己专业的角度、经验来表述,我真的很开心。原来一直说深圳的文化氛围有点缺乏,其实是没有构建这么一个平台。
我为这本书做了一些拍照的工作,我喜欢拍照,后来媒体的一些报道把这些照片传播出去了。当时小满写这本书是出于要解决母女关系,因为我也是从农村来的,所以我对她和她妈妈这种关系特别理解。对她和她妈妈的冲突最开始我是不理解的,因为这和我跟我妈妈的关系完全不是一个模式。她们隔了十几年没有在一个地方生活,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很震惊的,为什么母女关系是这样?我很支持小满写这本书,而且是全力支持,我们经常从精神上探讨各方面的话题。写这本书其实是对她童年时期或者是成长中一起相处的亲情缺失的弥补。我们这一辈人从农村出来,很多时候亲情是缺失的。能够有契机完成这样的事,我觉得非常好。当然,我们也有自己的考虑,希望能够借由这样的事对春香阿姨(我的岳母)包括岳父进行亲情上的弥补。我们希望经由我们看到的、我们接受的教育,能够对他们有所反哺。除了从物质上回馈,我们希望能够打开他们的思维,而不只是局限在两点一线,我们希望他的小圈子或者在他的小世界能够更加开阔,这是我们做的这个事情。
她妈妈是非常有特点的,可以拍成电影主角的那种。她妈妈很会观察、很会表达,我觉得这应该是激起小满创作欲望很重要的来源。她妈妈很多观察是很原始或者很原汁原味的,她那种表达非常地生动,她用的是方言,没有经过学校训化的词汇,很原生很精妙。这个事情,我觉得让小满有一个创作的动力。正因为她的讲述,我们才能够回溯。其实这本书不只是写了她做保洁的经历,更多写了她妈妈这一生的打工史。扩大一点说,这个作品其实写了这两代人,包括里面写到小满老家的亲人,包括她的姑姑,其实是写了从农村进城打工这两代人的故事。小满代表的是我们这一代的青年,她也是从农村到城市的打工者,两代人的进城之路,也是这本书出来以后引发广泛关注共鸣的一个原因。
其实我们对故乡还是有很深的眷念或者有一些很复杂的情感。我们从农村到城市,一路行走在消逝中。小满的故乡更加特别,她的故乡是整体易地搬迁,这个村庄几乎没人了,相当于这个村庄就消失了,物理上的、地理上的故乡消失了。我们如何从文字上再去触达我们的来处,触达我们的故乡?我觉得这本书有很多打动人的地方,非常文学性的。这本书的编辑不是奔着非虚构写作,俗人写作这种title或者做保洁这种事情才做这本书的。编辑说,我不关注title,我关注的是作品打动了我,是作品的文学性。你看小满在处理这本书的时候,其实是按照纯文学的一个质感在做这本书,她没有给书加太多的东西,是很质朴的一个写法。
我在书的《后记》里面提到,说他们这一代人面临一些共同的难题。首先一个大的问题是,劳动力老龄化,人口老龄化。现在60岁以上的人口占了21%,全国每5个人里就有一个人是60岁以上,而他们绝大多数分布在农村,他们的养老金是非常低的,在农村可能一年一百来块钱,能解决什么问题?他们为什么来这里务工,他们在老家待得不好吗?
我们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一个房间里的“大象”。有很多农村老人就是没有任何的保障,所以他们没有安全感,他们要拼命地赚钱,以我们不可理解的压榨自己的方式去赚钱,因为他极度的匮乏感。
我们一直觉得深圳的保洁公司有点过度地利用他们的价值,招收的基本上都是55岁到65岁的这批人,也不需要交社保,也不需要别的福利,以他们最低的成本来运作。当然,他们可能也承担不了。保洁员在体系上是缺乏制度保障的。当然,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她写这本书,只是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让大家不得不正视房间里的大象。但是解决方案一定很复杂,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为什么这本书年轻人愿意关注?我们在视频上看远方看得很近,但其实我们的“附近”离我们很远。这本书一下子抓住了这问题,让大家感觉到身边真真切切的人。我们的同事,他们平时对这些保洁员视而不见吗?也不是,但是因为你写出来了,他们知道里面真实的故事、真实的细节,他们才可能有这种真实的互动,不然,他们就只能把保洁员当作一个工具人、一个普通角色。
还有引发大家共鸣的一点,折射了这一代劳动者普遍的处境。她妈妈观察很敏锐,她观察到这些白领好像被电脑吸进去了一样。我觉得这些是让年轻人更有共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