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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评论】专题 | 安璐瑶:《尖叫的河》:一场连接共时空旅程的河(一)
2025-05-01 11:35:51 来源:深圳文艺评论 作者:安璐瑶 【 】 浏览:45次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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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的河》:一场连接共时空旅程的河

 安璐瑶

 

《尖叫的河》是作者北乔作为军旅作家转业之后出版的第一本乡土小说集,本书收录了作者北乔近二十年来,以故乡为主题所创作的十一部短篇小说。故事主要是沿着环抱故乡朱家湾的一条河流徐徐道来的。这条河流既滋养着朱家湾的每一寸土地,更存在于这里每一个人的生命中。北乔凭借着对故乡的回忆,通过文学想象将不同于北方乡村硬朗、热烈,而是充满水汽、柔情的江南水乡展现了出来。在他朴实语言的描述下,不论是夕阳西下湖边随风舞动的芦苇,河间嬉戏的水鸟,还是在月夜树下村民们扎堆聊天的惬意景象都在这场回忆中被赋予了新的生机。北乔借着江南乡村恬静的景象,以河流为中心将朱家湾的故事借着河流娓娓道来。作为同样以回忆为起点,以故乡为载体的乡土小说,《尖叫的河》打破了乡村叙事成人视野的局限,将叙事视角的焦点从成人世界转移到了儿童视野。儿童视角单纯直白的特点和成人世界极力的掩盖形成鲜明对比。在一系列血肉丰满的“边缘人”的平凡生活中,作者借率真的童言撕开隐藏于乡村生活中的真实与残忍。

 

一、无法跨越的鸿沟:孩子世界与成人世界

 

《尖叫的河》记录了发生在朱家湾的许多故事,而其中总有一个“我”参与其中。和村子里所有的孩子一样,童年时期的“我”总是目光天真,无知无畏地感受着那时恣意的生活。同时,“我”也在默默注视着有关于乡村发生的一切,并用看似诙谐的话语不断揭开生活残忍的一面。书中收录的小说《泡在阳光里的芦苇》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故事,小说从一个儿童的视角展开,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揭开了关于死亡的真相。年幼的“我”抱着对于死亡几乎空白的概念,接二连三地迎接着周围亲人与朋友的离世,但“我”并不悲伤,或者说“我”对生命的消逝并不感到悲伤。“我”在外婆的丧席上号啕大哭是因为再也不能从外婆那里得到压岁钱;“我”想到伙伴的死也并不是因为怂恿他下水导致溺死的愧疚,而是因为他的死导致“我”再也不能下河躲避挨打了……在成人的立场上看,“我”在面对死亡的反应和态度是可怕的冷漠,但抛弃成人世界复杂的情感体验,以刚接触生命不久的儿童视角再看,那些包裹在成人世界中复杂的情感体验,儿童并不能真的感同身受。对于认知还处于初期发展阶段的小孩子而言,死亡与他们的距离是遥远和陌生的,他们并不了解生命的消逝真正代表着什么,更无法干预死亡的结果。不同于成人世界细腻丰富的情感体验,作者利用儿童单纯直白的情感表达,揭示了平凡人在面对无法扭转的生命消逝时的无奈与隐忍。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懂了”,这几乎是每一个成年人在面对无法解释的问题时用以搪塞小孩子的话。的确,很多儿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或是早已模糊缘由的疑惑,终会随着年龄增长在成年的某一天明朗起来,而这不明缘由的答案可能就藏在那条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河里,只有时间才能丈量。正如北乔在题为《共时空的旅程》的后记所述:“乡村有关孩子与成人的界限相当鲜明并十分严苛,如此,乡村的成人世界是拒绝孩子闯入的。过去的生活、未来的日子,孩子可以无限制地进入,唯独当下的日常,对孩子而言是河的两岸,无法越雷池一步。孩子与成年人,儿女与父母,生活有重叠部分,但更多的是彼此封闭。这似乎不仅乡村如此,不仅过去如此。”成年后,“我”脚踏在儿时的那片土地,心境却已是惘然。儿童的天性在日日夜夜的成长中不断被消磨。朱家湾仍旧是那个在阳光浸染下宁静的小村庄,可是在归乡的“我”眼中却成了浸在夕阳余晖下的一个衰老的村庄。


《尖叫的河》以一条河将成人世界与儿童分隔开来,河的一岸是童年世界,是乡村恬静悠然的一面;河的另一岸则是成年世界,是乡村人性和欲望无尽蔓延的一面。小说集收录的最后一部《桥头有条狗》,故事以“我”归乡为起点,围绕着两条大黄狗与村庄的故事展开,在作者的描述中故乡的每一处地方都透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我越走越觉得奇怪,村子变化这么大,我走着走着,村子却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那样子。看到的和沉淀在心里的感觉严重错位,我陡然间觉得十分地恍惚。这种恍惚,其实从我踏上桥头的那一刻就有了”。而这样的陌生感在开篇《泡在阳光里的芦苇》中也有描述:“河,已不是当年的河了……我不知道,伴我童年的芦苇还在不在其中”。首尾两篇小说都是成年之后“我”重返故乡却找不到儿时心境时所发出的疑问,作者没有将疑问掩埋,而是在最后一篇以“我”为视角的小说《和鳗鱼有关或无关的故事》中给出了答案:“我仰头看着爷爷的眼睛,那里面浑浑的,跟搅浑了的水塘一样。我问爷爷:‘为什么你的眼睛不像我一样亮亮的?’‘为什么人长大了,眼就不清了呢?’‘东西看多了呗。’”不论乡村,不论过去,孩子与成年人的世界虽在生活上有所重叠,但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彼此封闭。孩子世界的不谙世事和单纯使他们无法理解和踏足成人世界。同样,成人世界被混浊与冷漠充斥着,即便他们渴望回到纯真,或是尝试窥探童年生活,但内心终是再也做不到真正的共情。


“人们总会想念故乡,就像爱沉浸于回忆一样。不要纠结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都是共时空的合体,生活都是共时空的行为。”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属于每个个体独立成长的一部分,它们相互影响并且成就彼此,无一例外。在《尖叫的河》中一部分小说是以童年视角记录了“我”对看得见的乡村的感受,另一部分则是站在客观角度以零度叙事的形式对成年之后乡村世界的一种“自我想象”,其中所涉及到的一部分故事由于年代跨度大虽是虚构,但在“共时空”的影响下,特定情景下人性的特点却也经得起推敲,而这些虚构人物与事件下展现出的人性也足够真实。由此,北乔的《尖叫的河》通过儿童视角的以小见大,在超越叙事传统的“我”的目光下探寻到了成人世界,探寻到了故乡,甚至彻底撕下了隐匿社会生活下的人性、欲望、死亡和希望的真相。

 

二、一条河的故事:人性的真实与潜藏

 

作为北乔重新返乡触景生情的产物,《尖叫的河》按照正序的方式打开,故事可以看作是从作者返乡坐在好友坟前的自言自语而引出的感触;按照倒叙的方式打开,故事则是作者矗立桥头在远眺中生发的感慨。北乔利用首尾两篇对故乡的追忆,将有关于人性的思考以故事的形式集中在朱家湾的一条河里展开。


在十一篇小说中,作者对人性的思考是在隐喻和直白叙述中交错展开的,而意象作为委婉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其对故事情感渲染的效果更为生动。在《尖叫的河》中故事的推动是隐含在颜色和景物的运用中的,其中,“河水”“芦苇”“太阳”和“红色”频繁的出现在故事中,为故事的发展烘托了气氛。一直以来“红色”和“阳光”都被看作是明亮和艳丽的象征,但在《打把杀人的刀》中,庆良的英雄主义梦想破灭是通过太阳光照在苍老的铁具上来实现隐喻的;在《大宅院外的蝴蝶》中,四少奶奶在花园中荡秋千穿的一身红裙,是暗含着豪门宅院之内人逐渐消失的自由意识;在《和鳗鱼有关或无关的故事》中残阳如血的天空更是为疤眼王的惨死渲染了气氛。北乔通过颜色意象的反常规运用,营造出强烈的感官冲突,而河水颜色的变化、水浪的翻涌起伏和芦苇的茂密也都被作者冠以了人性反面的隐喻。其中,《大宅院外的蝴蝶》在隐喻上的运用最为经典。小说讲述的是在封建大宅院里,年轻的四少奶奶自由灵动的人性逐渐湮灭的过程。北乔在叙述中通过两次蝴蝶和麻雀飞出墙外,暗示了四少奶奶活泼不拘的天性在封建大家庭规矩的浸染下逐渐同化。更为讽刺的是,作为封建大家族的掌管者,朱老爷爱上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灵动的女人,他一面爱她们身上不同于死板制度的肆意,一面又固守封建竭力地摧毁她们灵动的天性。《大宅院外的蝴蝶》故事背后昭示的是在以大宅院为例的封建制度下,可怕的并非一个个灵魂的枯竭,而是他们在接踵而至的生活压迫下选择麻木地承受。四少奶奶的悲剧是随着故事发展逐渐表现出来的,作者并没有设置强烈的冲突事件,而是在一个个隐喻的背后将个体天性不断泯灭的悲剧直击人心。《尖叫的河》除了意象的隐喻之外,小说集里更是通过对比的方式来展现人性的两面性。在《香米》中,香米丈夫去世前后村里女人和男人对她态度转变的对比;在《打架》中,水根被平白无故打了之后“用手揩了揩嘴角的血,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回家”和开头要找人打架的对比;在《金色裸女》中,村里人对长相丑陋的阿夏在有事相求与平日里的态度的对比……在宁静的乡村背后,强烈的对比表现出的不只是乡村在人性闪光与阴暗面之间的相互涌动,更是基于乡村质朴之上的人性欲望的蔓延。


纵观十一个生动的乡村故事,作者除了在象征着人性压抑的意象运用之外,故事在内容上更是以暴力的情节作为架构来支撑的。比如,在《泡在阳光里的温暖》中,“我”用果子杀了野鸡;在《打把杀人的刀》中,树用刀子捅了死拖欠工资的工头;在《和鳗鱼有关或无关的故事》中,疤眼王逃亡时被电线隔断了头;在《金色裸女》中,阿夏常在白日被父亲抽打;在《桥头有条狗》中,大黄狗阻拦村花被打等等。除此之外,在小说集的十一个故事中更是穿插着接连不断的死亡,梅丫奶奶,泥巴外婆和爷爷的离世、细鸭的溺死、村花的上吊……作者在大量的、直接的暴力和死亡沉重话题中,为故事的叙述加强了动力,并通过接连不断的带有冲击的死亡事件来揭示出平凡人在面对难以抵抗的生死面前的无力感和隐忍。但是,在形形色色的人物与故事中,乡村的人性也依旧有闪着光辉和美好的一面,在《尖叫的河》中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富贵是吃着村里别家妈妈的奶水长大的;在《和鳗鱼有关或无关的故事》中,泥巴妈背后说着不情愿,但每次还是笑嘻嘻地把米借给了国华家。乡村和谐的民风与隐匿在欲望之下的人性,随着河流的涌动奔腾在朱家湾的周围。在《尖叫的河》中人性的披露可以看作是北乔对现代社会中人性的隐喻,更是对人生的深刻思考。


作者搭着回忆的船,游走在朱家湾的每一寸土地,他讲述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并借此揭示了村庄大地的本质和在封闭乡村空间下人性的另一面。这既是乡村大地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人的生长性,更是对人的本性的吞噬性和毁灭性。朱家湾作为作者回忆故乡的起点,它承托着作者对童年纯粹心境的追忆;同时,朱家湾又作为作者回忆故乡的终点,总结着作者对于人生的思考与哲理,告诉我们“在人生无常中体验有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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