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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评论】专题 | 深圳民歌民谣的源流、分布与传承发展 / 廖虹雷(二)
2025-03-31 17:26:26 来源:深圳文艺评论 作者:廖虹雷 【 】 浏览:20次 评论:0
 

 

众所周知,民歌民谣是根据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方言和不同的习俗形成和流传的。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民系,就有不同的民歌民谣。

 

深圳地区的民歌,按音乐性的曲调、旋律来分,有山歌、咸水歌(渔歌,俗称疍家歌、基围歌)、采茶歌、龙岗皆歌、男女瞽歌(木鱼歌,俗称盲佬歌)和大鹏千音山歌、仙歌。

 

民谣按内容来分:有历史歌谣、劳动歌谣、行业歌谣、祖训歌谣和童谣(儿歌)。童谣中,又细分为催眠歌、游戏歌、数数歌、问答歌、连锁调、绕口令、颠倒歌、谜语歌等。

 

民歌民谣按文学性可以从内容上分,可从题材上分,也可从流传地区和形式特色上分。朱自清在《中国歌谣》中就提及了15种分类方法。他从内容和形式上分有如下8种:1、仪式歌。仪式歌是用于节日、礼俗和祭祀等仪式上的歌谣。仪式歌可分为社会仪式歌(古代部落、村社、宗族的祀典歌,各种群众性游艺的形形色色仪式歌)和家庭仪式歌(哭婚、哭嫁、贺郎、哭丧歌等);2、劳动歌;3、政治歌谣;4、生活歌谣(农民生活歌和妇女生活歌);5、情歌(包括传统情歌和新情歌);6、儿歌;7、理论歌谣;8、民间叙事诗和史诗(包括抒情长诗和叙事长诗两大类)。

 

深圳民歌民谣,流传最广、影响最大、最有文化价值的是山歌和粤曲。深圳是一半山水一半城,客家山歌的流行,最为广泛和大众化,所以本文拟重点介绍客家山歌。

 

胡希张、余耀南《客家山歌知识大全》一书中阐述客家山歌的种类和体裁,认为有三种划分方法:一种是题材(即内容)分类法;一种是体裁(即形式)分类法;再一种是时间分类法。这3种分类法,有可取之处,亦有局限性;有一些山歌,亦此亦彼,非此非彼,归在哪一类题材都难尽人意。于是,他俩认为:遵从约定俗成的原则,不拘泥一格,根据日常习惯,取其自然,分列了15种——山歌号子、爱情山歌、抒情山歌、习俗山歌、叙事山歌、尾驳尾、逞歌、虚玄歌、猜问山歌、拆字山歌、叠字山歌、拉翻歌、竹板歌、庙堂山歌、戏曲山歌等。

 

纵观有关著述,再根据深圳实际,笔者按山歌内容分成劳动歌(掌牛歌、禾堂歌),生活歌(地名歌、节令歌、猜谜歌), 爱情歌(抒情歌、相爱歌),习俗歌(出嫁歌、哭嫁歌、叫哀歌),虚玄歌(颠倒歌、拆字歌),时政歌(战斗歌)等六大类。

 

深圳市的方言较为复杂。原住民中,全国汉族七大方言,深圳就占有3种。一种是广府话,俗称白话、本地话,大约分布在罗湖、福田、南山、宝安的沿河(深圳河)、沿湾(深圳湾)、沿江(珠江口)一带的村庄,人数约占原宝安县总人口32万的42%;一种是客家话,戏称“话”,分布在深圳中部、北部和东部丘陵山区,人数占全县总人口的56%;第三种是福佬话,分布在大鹏的南澳渔港、盐田渔港、蛇口渔港、西乡的盐田村及罗湖东门老街(西乡和罗湖的福佬,为新中国成立后安置海陆丰的移民),人数占总人口的2%(不含2011年成立的深汕新区)。 所以,当地流行一句俗语“西部白话,东部客家,沿海港湾有疍家”。多种史料显示:1979年,深圳建市前客家人数占总人口一半强。

 

如前所述,以白话方言传唱的南音、木鱼、瞽歌主要分布在西部河涌水网地区,客家山歌大部分分布在中东部丘陵山区,咸水歌(渔歌)多数在沿海港湾和珠江口村庄。具体一点说,客家山歌分布在罗湖区的草莆村、布心、泥岗、清水河、黎围(今水库新村)、梧桐山村、大望村,福田区的下梅林、岭背,南山区的西丽、白芒、塘朗、麻墈村,宝安区的凤凰岗、铁岗、麻布、径贝、九围村、黄麻埔、石岩街道全境(浪心村除外),光明区的白花洞、迳口、红坳村,龙华区的龙华街道(清湖、油松村除外)、大浪街道、观澜街道、观湖街道、福城街道,龙岗区的横岗街道、园山街道、南湾街道、龙城街道、龙岗街道、坪地街道(岳湖塘、西湖塘除外)、布吉街道、坂田街道、吉华街道和平湖街道木古村,盐田区全区(含沙头角),坪山区全区(大部)、大鹏新区葵涌街道、新湖街道、大鹏街道、南澳街道(南渔村除外)。

 

咸水歌(渔歌、疍家歌、基围歌)分布在沙井、福永、西乡、南头、盐田渔村及南澳的港湾。采茶歌分布在西乡、公明、石岩、龙华、观澜和大鹏。男女瞽歌多数在南头、西乡、沙井、松岗、公明等几个村镇。皆歌只有龙岗才有。

 

客家山歌,顾名思义是客家人聚居的地区流传着用客家方言演唱的民间歌谣。

 

“山歌是有音韵的语言”。由于客家人较本地人迁徙晚,多数“客居”山区地带,衣食住行无不与山有关;他们“开门见山”,民歌民谣也与“山”有着紧密的联系。客家人在拓荒垦殖的山间劳动中,把挑担、砍树、农田劳动时有节奏的呼喊哼成曲调;把与远山或河流对岸的人高声交谈变成歌声,这种在大自然的舞台上流出的情感丰富的曲子,成为我国民歌中较为情浓、放达的一种歌谣,这就是客家山歌。

 

客家人在历史长河中创造出璀璨的口头文学——山歌唱词和形成富有地域特色的山歌曲调——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著名爱国诗人黄遵宪称之为“天籁之音”。几百年来,通过一代代歌唱者不断地传承和发展,客家山歌已成为中国民歌之林中一朵独具魅力的奇葩。20065月,客家山歌经国务院批准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深圳客家山歌,和赣南、湘南、闽西、粤东的客家山歌相比,从源流上来说,同宗共脉;但是,由于深圳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不同,深圳山歌与其他地方的山歌有如下几点不太一样:

 

一是带“咸味”的山歌,如大鹏、南澳等沿海山歌。因为靠近大亚湾、大鹏湾及香港海域的多个海岛港湾渔民,吸收了渔歌、咸水歌、粤曲等音乐元素,用带有粤语、客家话、闽潮话、北方话混合成的“大鹏话”唱,形成了与各地山歌味道不一样的大鹏山歌。

 

二是盐田、沙头角、香港九龙的山歌,由于面向海洋,因此山歌的音域多一两度,唱腔上没那么高腔嘹亮,唱得平实婉约。最大的特点是唱腔中有好几节切分音、四分之一休止符和装饰音,好像浪潮涌来时碰到海岸礁石,戛然止住,然后又跟水退、水涨一样,起伏流淌……例如《割草歌》:男唱“阿妹割草在山岭,阿哥砍柴石壁攀;有心等妹来坐嬲,等妹等到日落山。”女唱“看白等到日落山,葛藤拦路岭隔岭;阿哥柴担先挑转,你系有心转头行。”“阿妹”和“看白”的第一个字是后半拍起,“割草”和“等到”“在山”和“日落”的第一个字是切分音,表达语气果断、态度坚决。笔者形容这种充分表现情绪的山歌唱法,是盐田山歌的“潮味”。

 

三是流行于石岩、龙华、观澜、布吉的阳台山山歌。阳台山山高587米,比不上梅州阴那山1297米高,深圳少崇山峻岭,所以山歌表现的内容、题材也较生活化,少“入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见树缠藤”之类的描写,山歌唱腔也没有梅州山歌高昂激越,每首山歌唱前也没有“——噢嘿!”隔山远呼的号子,而是平缓的开口“歌引”唱:“——阿妹!”(当地客家人习惯把男孩女孩或男女青年统称为“阿妹”)。这第一句起引“阿妹——”的拖腔,还有一个用意,是歌手趁着拖腔这几秒钟想好下面的唱词,接驳或反驳对方山歌。这种唱法,多数由男人唱(也有少量女人唱),带嫽人、挑逗式的,比如:阿妹——要唱歌就唱,唱出日头对月光,唱出麒麟对狮子,唱出金鸡对凤凰。阿妹——歌多呀歌多,床头放便三四箩,唱赢就系我嫂,唱唔赢做我老婆。歌唱的风格是较为平缓悠扬、柔情缠绵的“软味”。

 

20069月,笔者和深圳市文化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办公室的同事,曾到石岩、观澜、龙岗、大鹏等地和当地老山歌手座谈采风,见到这几个地方的老山歌手,其时他们全都六七十岁。在石岩街道,笔者和当地知名的山歌手池官华、叶若林、叶金生、叶恩麟等参加座谈。

 

 特别是当年67岁的“石岩客家山歌王”池官华(1939年出生)老人,一连唱了一个多小时山歌,听到我多年未听的原汁原味家乡山歌。原来,池官华的爷爷、爸爸很会唱山歌,爱唱“花笺”(叙事山歌歌册),旧阵时,他们出门下田一掎(扛)起犁耙就唱,收工时一放下担竿也唱。池官华为我们唱起了原生态的《阿妹同郎盖好被》叙事山歌:家有长情才长久,水入长江才耐流;阿哥带妹淋花树,花好如何舍得丢。提起扁担真可怜,一肩唔得一肩前;放下肩担来透气,如同瘦牛犁冬田。白菜仔来萝卜干,这条人情怕会断;这条人情若系断,盐又咸来醋又酸。哎呀妹两人好啊,两人好到白头老;好到罗浮山转向,好似海边千年礁。哎呀哥两人好呀,两人讲话爱合心;早晨洗面共盆水,同桌食饭同枕眠。新做凉帽中间穿,乌布围边花带安;背后人传妹大肚,用顶凉帽遮腰杆。唱歌唔系唱惹歌,破篾唔系织惹箩;喊惹爸叫丈人佬,喊惹妈叫丈人婆。阿哥落坑妹落坑,遇到獛狗趜黄猄;黃猄发情闲较得,阿妹生情趜后生。廿几阿哥行路晃,冇精冇神面皮黄:一定采花采得早,嫩草唔曾见过霜。伤风鼻塞打喷嚏,梗系昨晚冷倒哩;过门阿娇晏死睡,唔晓同郎盖好被。火烧竹筒噼啪声,阿哥得病妹着惊;上午搭声下午转,三日路途一日行。阿妹转到间肚哩,阿哥病好妹病哩;风起早早去揩水,溅湿罗裙冷坏哩。阿妹有病抓紧医,爱请医生莫迟疑;若系阿妹钱银紧,阿哥甘愿当()棉被。阿妹唔想去医,花了钱银费心机;悭下钱银你娶过,免得娇莲耽搁愚。阿妹莫想东想西,钱银花了唔计其;十乡八里寻过转,哪个当得阿妹愚。阿哥唔冒夸好,一山还有一山高;十二铜钱六双数,像阿妹哪里冇?阿哥愚莫心焦焦,蛇死路边有人撩;傻人自有傻人福,青山自有绿水绕。阿哥有情妹有心,哪怕山高水又深;山高簕多妹开路,水深阿哥背愚行。阿哥背愚走天边,电闪雷打唔分离;十乡八里眼望尽,哪有好过佤夫妻。新做书桌钉同钉,死同死来生同生;在生两人同枕睡,死了两人共金罂(骸骨装入瓦罐)。

 

笔者在深圳大鹏半岛上的葵涌镇釆风,又听到了一首绵长情深“又讲归又唔归”的《望夫归》“粘米”山歌(粘米,是客家话夹杂东江水话的“软糯”音)。这首山歌带出了一段笑中带泪的故事:旧时,因生活所逼,深圳乡村中许多男人“过番”下南洋谋生。有的扔下妻儿,直至老迈才回。有年轻的“过番”赚了点钱,就回乡娶老婆。新婚的被窝还热呢,又只身出门,声言赚了钱就回来看妻。于是,留守乡间的无论老妻嫩妻,便一月月一年年甚至几十年守着活寡。望夫归,成了她们一生循环往复的情牵梦萦。

 

又快过年了,村妇阿娣在踏茶果筛粉。忽闻一声喊:阿娣,你老公返来了!阿娣精神一振,扔下糯斗就要出门接老公。忽然又发愣:老公搭声(托别人传话)说不回,怎又回啦?我这一身粉尘蓬头秽面怎能见他!于是连忙梳洗整齐,抹了点茶油,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门。然而她又犹豫了,不,不接他,我那么急,别人会笑话的。在窃喜和纠结间,她又拿起了糯斗,边筛粉边等着夫归。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丈夫身影,她便自言自语地吟唱道:“又讲唔归又归,害我去东行到西。返家路道识唔识?认得阿妹系你妻?”这时,巷那头又一声喊:阿娣,你老公到巷口啰,快来接呀!阿娣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出门接夫。谁知道急中有错,双手仍握着糯斗,边走边继续筛粉。雪白的米粉飘在衣裤上,飘在巷道上,飘到水沟里。阿娣全然不知,仍然飞快走着,双眼捜寻着,口中喃喃着:又讲唔归又归……那班躲在巷角的姑嫂姊妹们立马哈哈大笑露了脸,齐声唱起:又讲归又唔归,拿只糯斗两头筛。筛到巷口望夫归,望到断黑夫冇归……

 

此刻,姑嫂们再没有激越的歌声,没有打闹的嘻笑,只有低声啾啭吟唱,恍惚离群的孤雁喃喃地自语……偏偏,这样绵软的山歌却让人揪心,震撼地引出了无数听众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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