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军兄回复
魏琦道兄:感谢你对我们小小的《古意新声》澳门展,如此关注,倾注心血,连续写来这么多精彩的短论。本应及时回复你的,不想近期诸事繁杂,四顾不暇,又不慎罹患新冠,致使此事耽搁日久,直到今天,才与你进行交流和沟通。
一
我非常看重这种纯粹在人文和艺术层面上的思想碰撞和精神对话,将其视为是难得的学习和思考的契机。我们已经习惯沉湎于世俗的、功利的、现实的环境中,抬眼不过房檐楼角,低头不过一亩三分,很少仰望星空,逸兴遄飞。然而艺术却有可能让我们超越现实的藩篱,放飞思绪,放眼远方。冒昧地说,举办任何展览,都是大多数人看热闹,极少数人看门道,而作为创作者,其实最看重的恰是那些来“看门道”的睿智的眼睛。对于《古意新声》而言,你魏琦兄不愧是一个“看出门道”的高眼。更难得的是,你还有一手精彩的文笔,可以清晰准确地把你看出来的“门道”,用文字表达出来,与作者和大众分享。一个展览,遇见三五知己已是难得,遇见像你这样不但是知音,而且能够以“高山流水”的意象表达出艺术底蕴者,岂不是更为难得的事情么?
二
细细研读你的感言,我首先看到了你的立意取法,是宏观的,是高屋建瓴的。你没有拘泥于一诗一画,而是从中华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上立论申述,从儒道精神的特质上去观照“画拓诗书”的艺术内涵——“儒家讲的是‘和而不同’,道家讲的是‘大直若曲’。‘画拓诗书’澳门展最大的成功,是理解了中国传统文化里暗含的生命精神。异迹可以同趣,各美存乎和美。路径是化参为一,以抱朴守真的态度合奏出最美的‘和弦’。”你把这一段论述放在文章的起首,具有提纲挈领之功效,正所谓“纲举目张”,顿时将我们的“画拓诗书”,放置于一个大的文化背景之上。而接下来的延伸议论,也就有了“纲绳”,有了归依。“和弦”是音乐专用词语。将不同乐器、不同旋律、不同声响、不同音色,诸多要素,完整统一于一个和谐交响的音乐场域中,是为和旋的艺术,亦是高级的音乐魅力之所在。借用这个术语来形容“画拓诗书”的艺术特色,可谓独具慧眼,看得很准。不错,你把这种特色概括为“各美存乎和美”,一语中的,可谓“深得我心”。因为我们在研讨和策划这次展览的立意之时,就刻意突出一种“融合”的观念,这是我十多年来一直秉持力行的艺术观念——刚巧,这个艺术观念也是来自于一位音乐家,即德国音乐家瓦格纳的一句名言:“艺术的出路就在于融合”——你的“和弦说”与我的“融合说”,可谓异曲同工,殊途同归。“和弦”也好,“融合”也好,关键是要在艺术作品中呈现得好。“画拓诗书”的呈现方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拓片与绘画不是割裂的、对峙的、各顾各的,而是互相参照互相揖让互相弥补互相包容,做到这一点十分不易,关键是各位艺术家的艺术观念和表现手法,要完全契合相得益彰。画家和拓手都有各自的成功之点,你在论述中大都例举出来了,我就不再赘言了。这些尝试,证明在不同的艺术门类之间,实现“和弦”和“融合”,确实如老瓦所言,是一条通向成功的“艺术的出路”。
三
我尤其看重你在文章结尾处所说的观点:“把拓片引入画里,让它与墨韵色彩题诗‘相亲’,一时间它被激活‘开口说话了’,从哪里来又将去向哪里的叙事抒情,正是‘二重生命’的展示。从这个意义上说,看‘画拓诗书’澳门展,看的是拓片如何与其它艺种融和而‘带’进了大众视野。这样的‘新生’,确实为传统文化如何在创新中继承,作了具有时代意义的解题。”你把这段论述,放在结尾,似乎有“画龙点睛”的意味。的确,两位画家,洪增与燕萍都曾对我讲起,李瑾的拓片“刺激”了他们的艺术思维。本来按部就班作画,一下手就滑入习惯的路数,很难画出新意。而当宣纸上忽然冒进来一个“外来物种”,似是而非,奇形怪状,完全是陌生的,你不得不在意它的存在,你也不能不把它包容到你画面的整体构思中,这就像一个考题,也像一个谜团,需要你用画笔、用构图、用以往比较少用的技法,来填补和矫正拓片所带来的不和谐感和陌生感。每一幅作品,都是一个答卷,都是一次尝试,都有一些意外的收获。而这样的“玩儿法”,不仅新鲜刺激,而且富于挑战性。他们直言很享受这种新鲜刺激,也很喜欢在挑战面前,调动自己的艺术能量和储存的“看家本领”,来应对这些陌生的“黑老虎”(业界对拓片的俗称)。我相信画家们说的都是真实的感受。“文似看山不喜平”,绘画不是同样如此么?倘若这些闯入画面的“突兀”的黑老虎们,能够激发画家的创作冲动,令其亢奋激昂,令其“解衣磅礴”,那不正是艺术创作过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境界么?正如你在论述中所论及的:“似乎拓片的‘领进’无疑又增加了融合的难度。可在我看来,拓片的介入,一下子倚反奇正,给经营画面解决了困境,苦心惨淡之时拓宽了想象空间和布局、构图的界面。”画与拓的融合,无论先画后拓,还是先拓后画,抑或是一边画一边拓,几经反复,各相乘除,其实都是“苦心惨淡”的经营画面——增加难度,历来是艺术高手们自设的高标,没有难度,何来艺术? |